本文同步刊載於:吳東彥(2018)。 《拇指姑娘》的童話分析:從心靈禁錮走向心靈自由 。輔導季刊,54(1),40-48。

 

一、前言

  童話故事通常蘊含了人類心靈中的原型(徐碧貞,2016/1972)。閱讀童話故事可以讓我們理解人類普遍性的存在議題,以及應對生命困境的方式(李淑珺,2005/1999),只是這些道理通常會以隱喻或象徵的方式來呈現(吳東彥,2015;吳東彥、黃宗堅,2016;林敏雅,2004/1986;郭蕙寧、黃宗堅,2017;趙仲明,2015/1977)。以身為助人工作者角度而言,若能對童話故事進行分析,彰顯其原本隱而未顯的深意,或許會更讓人知道如何協助案主面對其生命困境,或達到更高層次的人格整合的途徑與方法。

  在閱讀《拇指姑娘》時,發現拇指姑娘似乎缺乏自我分化的能力。自我分化能力的發展可能受到生命早年的母嬰關係,或是整體的家庭系統的動力所影響(楊添圍、周仁宇,2013/1990;Blos, 1979; Bowen, 1978; Mahler, Pine, & Bergman, 1975)。低度自我分化的人可能缺乏勇氣獨自向外探索世界,也較無法發展其自我意識、獨立性與自主性。因此,他們在與人互動時可能會扮演配合者的角色(王鑾襄、賈紅鶯,2013)。這樣的生活型態雖然可以讓他們避免扛起自己的人生責任,但卻同時無法脫離他人而犧牲了自由生活的選擇。他們的心靈發展便容易受到自己或他人的禁錮。一旦一個人有能力與人做適度的分化,建立適切的人我界限,或許才較能夠不將自己的生命依附於他人之下,並且為自己開創獨特的生命發展。

  雖然拇指姑娘最後終於得到救贖,但是在過程中,她好幾次不斷重複循環於類似的生命經驗中。這就如同在實務場域中,我們時常看見許多案主雖然想要改變,但卻不斷跌回過往的生命經驗中,重複舊有的、負向的人際互動模式(張蘭馨,2009/1992)。不過,並非每個案主都能夠如同拇指姑娘,有能力跳脫原本的生命困境,活出新的人生。若童話故事真的蘊含了人類的存在議題,以及生命困境的解決方法(李淑珺,2005/1999),那麼對《拇指姑娘》進行分析或許就有其價值。藉此,我們可從中理解:對於帶有「拇指姑娘」原型的案主來說,可催化其人格改變,並協助其突破生命困境的要素與途徑為何。

  是以,本文將分析《拇指姑娘》,探究本故事所隱含的生命議題,及其解決與應對的方式為何?

二、故事內容概述

  從前,有一個女人非常希望擁有一個小小的小孩。在巫婆的協助下,拇指姑娘從鬱金香的花苞中誕生了。這個小女孩只有拇指的一半大,因此大家都叫她拇指姑娘。一天晚上,拇指姑娘在睡覺時,一隻醜陋的癩蛤蟆闖進拇指姑娘的房間,並把她帶走,想要把她嫁給自己的兒子。因為擔心拇指姑娘逃走,所以癩蛤蟆將拇指姑娘放在一片她沒有辦法逃走的荷葉上。當拇指姑娘醒來並發現這件事情後,就傷心的哭了起來,因為這片荷葉的周圍都是水,她沒有辦法回到陸地上。癩蛤蟆兒子完全不顧拇指姑娘的意願,只想將她留下,當作自己的新娘。水裡的小魚知道這件事情後,決定要拯救拇指姑娘,於是合力咬斷荷葉。拇指姑娘就這樣順著水流漂走了。

  一隻可愛的蝴蝶發現了拇指姑娘,不斷環繞著她飛舞。拇指姑娘把緞帶綁在蝴蝶的腳上,讓蝴蝶可以拉著自己往前走。此時卻突然出現一隻金龜子,把拇指姑娘給抓走了。拇指姑娘為那隻蝴蝶感到難過,因為被綁在荷葉上的蝴蝶若是沒有辦法掙脫,就會被活活餓死。金龜子將拇指姑娘帶到樹林中,其他金龜子小姐看到美麗的拇指姑娘後,卻紛紛批評她的醜陋。金龜子受到金龜子小姐們的影響,而將拇指姑娘遺棄在樹林裡。在這過程中,美麗的拇指姑娘也不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很醜陋,同時也替自己被遺棄的遭遇感到傷心。

  拇指姑娘獨自居住在樹林中。她用草葉為自己編了一張小床。她從花裡取出花蜜當作食物,用葉子上的露珠當作飲料,用牛蒡葉來讓自己躲雨。直到冬天來臨,她感到非常寒冷,不斷地發抖。她走著走著,來到一隻田鼠家的門口,她請求田鼠給她一些食物。田鼠將拇指姑娘帶回家中並且讓拇指姑娘住下,不過條件是,拇指姑娘得要說故事給它聽。拇指姑娘答應了。不久,田鼠希望拇指姑娘嫁給自己的鼴鼠朋友,拇指姑娘對這件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

  拇指姑娘在田鼠家中的地道裡,發現一隻在冬天被凍死的燕子。拇指姑娘因為非常喜歡小鳥,所以替燕子感到難過。鼴鼠認為小鳥什麼事也不能做,只會唧唧喳喳地叫。但是拇指姑娘並不認同,他認為小鳥的叫聲是美妙的歌聲,也曾經給自己帶來歡樂。一天晚上,拇指姑娘睡不著覺,所以用草葉編了一張寬大、美麗的毯子,幫燕子把身體都蓋好。此時,她發現燕子的心臟在跳動,原來燕子並沒有被凍死,只是被凍得失去知覺。拇指姑娘努力地替燕子取暖。第二天,燕子在拇指姑娘地照顧下,恢復了力氣,可以再度飛翔。等到了春天,燕子邀請拇指姑娘一起離開,但是拇指姑娘擔心自己的離開會造成田鼠的痛苦,因而拒絕了燕子。

  住在田鼠家中的拇指姑娘繼續受到田鼠的逼迫,要她嫁給鼴鼠。拇指姑娘雖然百般不願,但田鼠威脅拇指姑娘,若是拇指姑娘不從,就要用牙齒咬她。拇指姑娘只好開始搖起紡車,為自己紡紗、織布,做出自己的嫁衣。到了婚禮即將舉行時,拇指姑娘為自己的遭遇感到難過,也開始想念起燕子。在這個時候,拇指姑娘突然聽到燕子的叫聲。抬頭一看,果然是燕子回來了。燕子再度邀約拇指姑娘一起前往溫暖的國度,拇指姑娘答應了,隨著燕子離去。到了目的地,燕子將拇指姑娘放在一朵花上。拇指姑娘發現這朵花上面坐著一個小小的男子,他的頭上戴著華麗的黃金王冠,背上有著發亮的翅膀。他的身形跟拇指姑娘一樣大。原來,在這個國度中,每一朵花裡面都住著一個小小的男子和女子,而剛剛那一位就是他們的國王。國王看到拇指姑娘後,覺得他非常美麗,就取下自己的金王冠戴在拇指姑娘頭上。拇指姑娘答應了國王的求婚。其他人送給了拇指姑娘一對翅膀,讓他可以在花朵間自由自在地飛舞。

三、故事分析

(一)啟程:弱化的自我,與低度的自我分化

  在故事的開始,媽媽向巫婆請求獲得一個「小小的小孩」。在巫婆的協助下,拇指姑娘從鬱金香花苞中誕生了。在一般的狀況下,每個母親通常會希望自己獲得的是一個平安、健康、快樂的小孩,但是拇指姑娘的媽媽想要的卻是一個「小小的小孩」,這是相當特別的。再加上拇指姑娘從鬱金香之中誕生,鬱金香的花語是「熱烈的愛」,綜合這些訊息,不禁讓人聯想:這個媽媽是否因為對於拇指姑娘的強烈愛意而限制了拇指姑娘的發展,使得她的自我發展只能如「拇指般的大小」,無法如一般孩子健全成長。

  隨著心理成長,每個孩子會與父母親進行心理分化,學習關注自己的需求,並向外探索自己的世界(楊添圍、周仁宇,2013/1990;Blos, 1979; Mahler et al., 1975)。不過,當父母親本身缺乏良好的自我分化時,便會透過自身的教養行為來影響子女的自我分化(吳麗娟,1998)。例如:有些父母親會被自身的親密感需求所影響,當孩子不再想要時時待在他們身旁,或是不再聽從、順從與依賴他們時,他們會感到挫折與失落,甚至會阻斷孩子與自己的心理分化(楊添圍、周仁宇,2013/1990)。當孩子逐漸成長,父母親卻不願意放手,這就容易壓抑與弱化了孩子的自我的發展,以及獨立自主能力的養成(高毓霠,2013),子女們也無法有良好的自我分化。

  或許《拇指姑娘》便是在呈現這個議題:由於對拇指姑娘的強烈愛意,母親過度壓抑拇指姑娘的發展,使得拇指姑娘的自我發展無法如一般孩子般健全成長,只能如「拇指般大小」而已。進而,她無法發展出獨立自主的能力並自我分化。這會讓她遭遇何種生命課題?她又應該如何應對與處理呢?

(二)生命課題的展現:受控於他人、失去心靈自由

  如前述,拇指姑娘可能在母親的教養下,其自我與自我分化的發展受到抑制。自我分化程度較低的兩個人在進入一段關係後,其中一方可能變得較為強勢,想要扮演決定者的角色,另一方則容易扮演被決定者、配合者的角色而失去自我(王鑾襄、賈紅鶯,2013)。在後續的故事情節中,我們看見這樣的關係型態不斷在拇指姑娘的生命經驗中重複發生。拇指姑娘所扮演的便是被決定者與配合者的角色。

  起先,醜陋的癩蛤蟆媽媽突然擅自闖進拇指姑娘的房間,不顧其意願而將她帶走,並許配給自己的兒子。儘管拇指姑娘百般不願,但卻無力對抗、無能掙脫,只能受到癩蛤蟆媽媽的擺布。癩蛤蟆媽媽輕易地就禁錮了拇指姑娘。這篇故事或許在告訴我們:當一個人的自我發展不完全,缺乏獨立自主的能力,並且無法與他人有良好的分化時,就很可能就受到他人的擺布與操控而失去自由。此議題在後續的故事情節中,會持續出現。

  水中的小魚聽見了拇指姑娘的心聲,於是合力咬斷蓮葉來拯救拇指姑娘。細看「魚」的象徵意義:魚象徵一個人潛意識中的本能與能量(李燦如等,2012/2006),且,魚在水中的姿態有時也會帶給人「自由自在」之感。從此看來,或許拇指姑娘在其潛意識層面,想要發展自己的心靈能量、獲得自由,而不想再讓自己的生活受到他人的控制與擺布。

  拇指姑娘遇到一隻蝴蝶。蝴蝶用緞帶拉著拇指姑娘所搭乘的荷葉,帶著她向前行。沒想到金龜子將拇指姑娘給抓走了。拇指姑娘為這隻蝴蝶感到難過,因為蝴蝶若是持續被綁在荷葉上,就會被活活餓死。這段故事所出現的蝴蝶、金龜子是極富象徵意涵的。毛毛蟲經過結繭、蛻皮的歷程後,才會轉化成為蝴蝶。蛻變後,蝴蝶就不再如同毛毛蟲一樣,需要攀爬在土地或樹枝上,而能夠更自由自在地飛翔。因此,蝴蝶可能象徵:蛻變、轉化,以及心靈上的自由(陳世勳等,2012/1998)。當拇指姑娘提到:若蝴蝶無法掙脫現狀,將會被活活地餓死,或許是她已經察覺到,若持續待在原有的狀態或處境中,她將會面對內在自我與心靈的死亡。因而,拇指姑娘出現了想要蛻變的念頭,想要獲得自由、獨立與更高層次的心理分化,不再活在他人的擺布與控制之下。

  不料,金龜子卻在此時出現了。由於金龜子會啃食植物的幼苗,危害植物的生命與成長而時常被視為壞蟲,或許我們可將之視為一種破壞(新生)生命的力量。金龜子將拇指姑娘帶離蝴蝶,可能象徵它想要阻撓或破壞拇指姑娘的自我的發展與蛻變。對於一些人來說,當他們極力想要掙脫或改變現狀時,身邊的重要他人卻會極力阻擋,試圖維持現狀。他們擔心一旦對方有所改變,自己也必須要因應後續的變化而跟著改變,所以他們可能會產生想要阻擋對方改變的念頭,甚至打壓對方的自信。這如同故事中描述的:金龜子小姐不斷批評拇指姑娘的醜陋,使得拇指姑娘也開始對自己的美貌產生懷疑。拇指姑娘的自我概念就這樣被扭曲了。最後,拇指姑娘被金龜子遺棄在樹林中。

  許多童話故事的主角都曾經經歷「被遺棄在樹林」這個經驗,例如:《白雪公主》、《糖果屋》等。這對故事主角來說看似是個可怕的危機,但卻同時也成為了自我成長的轉機。尤其是對拇指姑娘來說,當她被遺棄於樹林中,這代表著她必須學習與他人進行分化,並學習發展自我與獨立自主的能力,否則她將無法存活。在樹林中,拇指姑娘在樹林裡用草葉為自己編了一張小床,這是我們第一次看見拇指姑娘依靠自己的力量,為自己的生命做出努力,自食其力,而非再讓他人替自己的生命做決定。

(三)觀照內在心靈

  拇指姑娘在田鼠家中的地道裡看到一隻被凍死的燕子。拇指姑娘替燕子的遭遇感到難過,並且為這隻死去的燕子編織一張寬大、美麗的毯子,替它把全身蓋好。我們可以在這段故事中看見拇指姑娘的自我與心靈正持續成長著。

  首先,拇指姑娘過往在森林中只能夠用草葉製造小床,現在的她已經有能力編織出美麗的毯子。她不再需要受到他人的控制與擺布,也不需要依賴他人,而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來替自己創造出美好的事物。這或許象徵她已經擁有更多的資源與生命能量來創造自己的生活。

  再者,或許我們可將死去的燕子看作是拇指姑娘的自我或內在心靈的呈現。鳥類因為擁有翅膀,可以自在飛翔,所以時常給人一種悠遊自在的感覺。這是拇指姑娘所渴求的心靈狀態-不再受到他人的擺佈與控制。且,與先前出現的蝴蝶相較之下,燕子的形體比蝴蝶更大、更強壯一些,這或許暗示了拇指姑娘的自我強度正在逐漸發展。雖然燕子處於死亡的狀態,拇指姑娘對此感到相當難過,並且願意持續照顧其凍死的軀體,這或許象徵拇指姑娘的自我與心靈的發展尚未茁壯,不過拇指姑娘已經願意看重、觀照自己心中如同死去般,無法自由飛翔的內在自我與心靈。此外,不同於田鼠認為「小鳥什麼事情也不會做」,拇指姑娘反而認為小鳥的「唧唧喳喳」是「美妙的歌」、「了不起的事情」。拇指姑娘已經不像先前一樣,容易受到金龜子小姐的影響而懷疑自己的價值。她似乎開始可以與他人進行分化,發展出更堅定的自我意識,不再完全受他人的影響。即使對他人來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拇指姑娘仍能從中看見自己的價值與珍貴之處。

  燕子在拇指姑娘的細心照料下而再度復活,身體逐漸康復,並且恢復了飛翔的能力。這或許是在告訴我們:當我們願意觀照自己的內在自我與心靈狀態時,我們難免會看見自己所曾經受的傷害、以及心中的孤寂。但唯有陪伴自己的傷口與孤寂,而不再選擇逃避,我們的傷口才能逐漸康復、療癒(Capacchione, 1991)。原本死寂的心靈才能再到被活化。

(四)自由的心靈:更高層次的心靈整合

  自我分化程度較低的人在一段關係中,較難發展出自我的意識,並且習慣尋求他人的認可與認同(王鑾襄、賈紅鶯,2013)。要他們完全放下現有的生活狀態並追尋自我,或許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因此,當田鼠左右與控制拇指姑娘的人生,強迫她嫁給鼴鼠。即使拇指姑娘有離去的機會,但她還是顧慮到田鼠的感受而選擇留下,並且放棄了與燕子一同追求自由的機會。或許對於自我分化程度較低的人而言,他們對於「自由的追尋」感到矛盾與退卻。因為追尋個人的自由的同時,也就必須為自己的人生負起責任,而不能再依賴他人(郭本禹、方紅,2008/1967)。

  拇指姑娘選擇留下後,雖然她試圖表達自己不想要嫁給鼴鼠的想法,但是田鼠卻使用了更暴力的方式來威脅她,例如:田鼠說提到:「不要固執!你若是不嫁給鼴鼠,我就用牙齒咬你」。等到婚禮即將舉行時,拇指姑娘感到非常傷心。或許她已經看清了自己的生命將如何發展,並且為自己的未來感到哀傷與難過。她可能也意識到:若是自己沒有改變,或是離開現有的關係與處境,則勢必會失去自我,讓他人繼續掌控自己的人生。這樣沉痛的覺察可能催化了拇指姑娘的改變動力,並且踏上追尋自由的道路。因此,在故事內容的呈現中,燕子再度回到拇指姑娘身邊,帶她到另一個美麗的國度。

  拇指姑娘遇到與國王,並與他結婚。從象徵意義來看,國王必須依靠理性,才能把國家治理好,因此國王具有「理性」的象徵(吳東彥,2017)。理性功能是自我分化程度較低的人所缺乏的(Bowen, 1978)。當拇指姑娘能夠在人我關係中逐漸發展出理性功能,她才可以讓自己在投入關係時,享受與他人的親近,但又可以不被情緒所控制,必要時也可以運用理性、邏輯的能力來處理兩人的關係,並維持雙方的界限(Bowen, 1978)。此外,國王有時也與「意識」有關(廖世德,2007/2000),這或許是在說明:在先前的狀態下,拇指姑娘可能受到潛意識所影響,使得她不斷重複相似的關係型態。現在,她較能夠洞察潛意識對自己的作用,進而擺脫潛意識對自己的控制,讓自己更具理性、有意識的安排人生,而非活在他人的操控與擺佈之下。

  國王有時也象徵自我(self)的男性面。拇指姑娘與國王的結合,或許也象徵她與自身的內在的陽性原則、阿尼瑪斯(animus)進行結合(廖世德,2007/2000)。陽性原則、阿尼瑪斯與勇氣、智慧、信心、阻斷、獨立有關(趙仲明,2015/1977;黎惟東,1989/1964)。起初,由於母親的強烈愛意,抑制了拇指姑娘的自我發展,使得拇指姑娘在其生命經驗中,時常無力應對他人的過度干涉與控制而只能受人擺布。當拇指姑娘能夠發展並整合心中的陽性原則、阿尼瑪斯,她才能夠學習在人我關係中勇於建立人我界限,並且在必要時,阻斷與拒絕他人對自己的過度干涉與控制。在其生活中,她也能夠學會對自己產生信心,獨立行事,不再依賴他人。

  最後,拇指姑娘與國王結合後,她獲得了一對翅膀。此時的拇指姑娘已經不再需要靠燕子才能夠自在飛翔。她此時擁有一顆更自由的心靈,較高的自我分化程度。她可以不再受制於他人,而能自由飛翔。

四、綜合討論

(一)「編織」的象徵意義

  在這篇故事的幾個重要的情節中,「編織」一事不斷重複出現,例如:拇指姑娘被金龜子遺棄在森林後,她為自己編織了一張小床。當拇指姑娘看見死去的燕子時,她為燕子編織了一張美麗的毛毯。當田鼠強迫拇指姑娘嫁給鼴鼠時,她為自己編織了一套嫁衣。從象徵意涵來看,一個人在編織的過程中,需要將一堆雜亂的、無意義的絲、線、紗等媒材,以一種有秩序的、具有美感的方式編織出成品,使它成形並更具意義。若將此對應人類的心靈狀態,當一個人陷溺在受苦或混亂的經驗當中,若要尋求此困境的解決之道,就必須要正視與重新省視自己原先所忽視或排斥的過往與經驗,並對這些經驗做出不同的詮釋。如此一來才有機會投向新的未來(盧怡任、劉淑慧,2014)。

  「編織」或許就如同這個歷程。當我們被受苦或混亂的經驗所綑綁,而不斷重複舊有的人際關係模式時,或許我們所需要做的便是好好面對、梳理這些紛亂的經驗,使之較為平順並且成為一個具有意義的作品。

  在一次又一次的梳理中,我們看見拇指姑娘所能編織出的物品越來越精細、華麗,這或許象徵她藉由整理自己的過往與內在經驗,讓她擁有更多的心理能量與資源來面對自己的人生,創造出自己所需要的東西,並從中找到自身內在經驗所代表的心理意義。

(二)討論

  帶有「拇指姑娘」原型的案主在實務場域中是相當常見的。起初,拇指姑娘未能發展出成熟的自我、獨立自主的能力,也未能自我分化。這使得她在關係中扮演的都是被決定者與配合者的角色。至於要如何協助「拇指姑娘」原型的案主能夠發展自我與自我分化,並且邁向心靈整合,或許我們可以參照這個故事所帶來的啟示。這也就是童話故事的可貴之處:它不僅說明人類心靈所可能遭遇到的困境,也同時揭示出應對此困境的方法與法則(李淑珺,2005/1999)。

  對於一個時常扮演被決定者或配合者角色的人來說,或許他們擔心的是,一旦開始表達意見,說出自己的想法與感受,這是否會導致關係的破裂後而失去對方。他們也可能懷疑自己一旦失去對方,自己還有辦法依靠自己的能力獨自過活嗎?

在面對這樣的案主時,或許我們需要協助他們看見自己的能力,而非將自我價值完全建立在自己與他人關係上。一旦他們能夠看見自己的能力,或許他們較能夠如同拇指姑娘般覺察到:儘管沒有他人的協助,自己仍舊能夠在森林中,靠自己的力量編織出一張小床,並且靠自己的力量過活。這樣的生活或許有另外一番辛苦,但或許會讓人感到更加踏實,自己的生命也會顯得更加自由。一旦案主能夠看見自己的能力,或許也就更能打從心底看見自己的價值,而不再藉由討好、迎合他人的方式來建立自我價值感。

  協助案主回觀自己的生命或內在經驗也是重要的。雖然要重新省思自己,並且為自己的人生負起責任並不是一件簡單事情,有時甚至會讓人想要逃避,但是唯有正視與面對,案主才有機會看見受傷與脆弱的內在,並且學習如何陪伴與撫慰自己(Capacchione, 1991)。同時,透過面對這些混亂的經驗,案主也更有機會將之重新梳理,使之成為有秩序且具有意義的心理事件,並找到生命中的解答。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一個人的改變與轉化有時並非是線性發展的,而可能會在幾次的來回、進退中逐漸完成。如同拇指姑娘雖然有機會離開田鼠,但她仍會因為心中的擔憂而無法立刻脫離現在的生活。因此,助人工作者本身要先能涵容案主在轉化與蛻變的過程中,心中所浮現的期盼、興奮、擔憂、焦慮或恐懼等種種情緒經驗,並協助案主理解這些情緒經驗所代表的意義,而非將「希望案主快點改變」的期待轉嫁到案主身上,成為案主的另一個壓力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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