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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吳東彥諮商心理師

本文同步刊載於:張老師月刊。

「我想要一個小小的小孩」:一切都是為你好

  小萱對於自己在生活中一直受控於家人、同事、朋友與伴侶等的現象感覺到非常苦惱,因此想要藉由心理諮商的協助,好讓自己能夠脫離這種境況。有時,一個人在人際關係、親密關係中所呈現的人際互動模式與議題,通常來自於其在原生家庭中所學習的經驗。於是我邀請小萱聊聊她與家人之間的關係。

  小萱是家中的獨生女,從小就備受父母親的呵護。在她小學二年級那一年,父親因為一場車禍離世,只留下小萱和媽媽兩個人相依為命。幸好父親留下的遺產可以讓母女倆不愁吃穿,但是媽媽在這場意外之後,總擔心再次失去小萱這位自己唯一的家人,因而對小萱更是照顧、疼愛有佳。媽媽幾乎是形影不離地照顧著小萱。這一切都是希望能夠給小萱夠好的照顧。

  小萱起初相當享受這種甜蜜的母子關係,但是等到小萱進入了青春期後,逐漸開始無法適應,例如:當小萱想要擁有更多自己的隱私,想要結交朋友,甚至想要選填升學志願時,這一切都需要經過媽媽的同意。雖然小萱曾經試圖抗爭,但是媽媽總是會以「我是為你好」為理由,要小萱收回自己的意見。有幾次小萱想要做更大的抗爭,媽媽竟然開始痛哭流涕,悲憤地控訴小萱的不孝。每當這個時候,小萱就會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罪惡感,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不孝順的女兒,於是她選擇妥協,選擇當個乖女兒,好安撫媽媽的情緒。

是我選擇扮演拇指姑娘

  有一天,小萱在咖啡廳隨手拿起幾本書籍開始翻閱,她無意間看見《拇指姑娘》的童話故事。故事是這樣開始的:「從前從前,有一個女人非常希望擁有一個小小的小孩。在巫婆的協助下,拇指姑娘從鬱金香的花苞中誕生了。這個小女孩只有拇指的一半大,因此大家都叫她拇指姑娘。」小萱很被這個故事所吸引,於是將這本故事書拿回自己的座位上,慢慢品味。

  我詢問這篇故事最吸引小萱的是什麼,小萱對於這個的故事開頭相當不解,為什麼會有母親希望自己擁有的是一個「小小的小孩」呢?「這麼小的小孩,要怎麼去面對外在的環境,難怪她會遇到這麼多動物都沒有辦法抵抗,都只能任別人擺布。」我繼續邀請小萱談談這種「任人擺布」的心情,小萱認為拇指姑娘應該會感到挫折與無力,尤其是當她的意見都不被別人聽見時,她可能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也只能任人擺布。說到這,小萱突然意識到這也是自己平常與人相處時的狀況。這個時候,彷彿小萱的媽媽、同事、友人與伴侶,頓時都化身成故事中的癩蛤蟆、金龜子與田鼠,都在控制她的一言一型,從來沒有人在乎過她的感受。

  此時的小萱似乎將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跟媽媽畫上了等號。我對於這個現象感到相當好奇,於是請她多描述自己與同事、伴侶與朋友相處時的狀況。小萱開始控訴男朋友在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從來都不過問小萱的意見。

  「從一開始交往時就這樣嗎?」我問,小萱努力的想起:當年兩個人剛交往時,男朋友相當貼心,許多事情都會過問小萱的意見。「那你的反應呢?」我詢問,小萱提到當時的自己並不會說出自己的想法。「為什麼不呢?你有什麼考量嗎?」我再接著問下去。小萱回答:「雖然他會問我,但是說不定他其實已經有想要吃的東西啦,這個時候如果我說出我的想法,這不就會讓他為難嗎?或是他就必須為了我,放棄自己想要吃的東西。」於是,在許多次的互動中,每當面對男友的詢問,小萱總以「你決定就好」來回應男友。接下來的時間,我邀請小萱嘗試著換位思考,體會每當男友詢問小萱的意見,卻只總會來一句「你決定就好」,這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小萱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原本的貼心舉動,卻可能造成男友的無奈,久而久之,男友可能也懶得詢問小萱的意見了。

  接下來的時間,我先統整了我和小萱到目前為止的對話內容,並且再回到先前的對話脈絡,邀請小萱思考:起先,拇指姑娘的媽媽只希望自己擁有一個小小的小孩,而拇指姑娘也確實只長成了拇指般的大小。在接下來的故事情節中,拇指姑娘一連串地受到他人的擺布與控制,都無法有任何自己的意見,不曉得小萱對此有何看法?小萱認為或許是因為在家中,每當意見與媽媽相左,媽媽總會試圖說服小萱。若是小萱不服,媽媽就會過度放大自己的情緒,控訴小萱的不孝,或是自怨自艾地認為身邊的親人都要離她遠去。於是小萱習慣性地壓抑自己的意見,她認為一旦自己有了主見,或是表達自己的想法,就很可能會造成母女之間的衝突,甚至會讓心愛的人受傷。久而久之,小也將這個習慣帶到家庭外面的生活,甚至讓原本在乎她的人,慢慢地也忽視了她的需求。

自由的翅膀

  光是協助小萱覺察到現有的人際關係狀態,有一部份來自於她的行為所構成,這或許是不夠的。對於小萱這樣的案主來說,由於他們長期以來所看重與在乎的都是他人的需要,卻習慣壓抑自己的情緒,忽視自己的需求。有時光要協助這類的將關注的焦點轉移到自己身上時,不僅是相當困難的一件事情,有時甚至會造成他們的愧疚感與罪惡感。因此,協助他們緩慢、逐漸地覺察到自己的需要,同時陪伴與清理這過程中伴隨而來的情緒,也是相當重要的。

  此外,我們也需要協助小萱這類案主與主要照顧者進行「心理分化」,也就是協助案主們成為一個獨立、自主,而不會他人而活的個體。但是,當我們將這種源自於西方心理學的概念應用在東方文化中,卻是要格外小心的。相較於西方人,東方人與家人、重要他人之間的關係是更緊密的。當我們成年、結婚生子、成家立業後,我們仍與原生家庭有相當濃厚的連結。若我們貿然將「心理分化」的概念粗暴地應用在案主身上,硬是要他們看重自己的需要,期待他們不要活在這種「不健康」的母女關係中,這不僅可能會造成他們在親子關係上的撕裂與破損,更可能讓他們在心理分化的過程中產生焦慮與罪惡感。

  以小萱的例子來說,或許我們要做的,是如何讓她在現有的東方文化的脈絡之下,如同拇指姑娘般長出一對翅膀,擁有更多的自由可以選擇想要前往的方向,擁有更多的自我保護能力可以離開令她感到被壓迫的環境。縱使她選擇繼續留在原生家庭中與母親共處,但是她所對母親所展現的「孝」與「順」,都是來自於她經過有意識的思考與選擇過後,自願做出的行為,而非來自於被母親的角色壓迫後,所「必須」表現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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